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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修车老头的故事

来源:渭南市公安局 发布时间:2023-05-04 11:00

周末,例行去看望父母。平时工作忙,人在单位,身不由己。节假日,自然不应再有托词,回家转成为必须。

父母离开故居,来到县城已近十年。行医在外的大哥专门买下单元供父母居住。小区名为雅静园,倒也名副其实。东南北三个大门,出入方便;中心广场设施齐全,门店鳞次栉比,购物买药十分便利;楼层低,绿化好,楼间距宽敞,便于停车。

看父母不能空手,要带礼物。编有食疗专著的大哥叮咛过,老人不宜吃油炸、膨化食品,水果最好。街口买了香蕉、橙子,用父亲配发的钥匙打开门,笑眯眯地看着母亲,等她叫我乳名,看年迈的母亲认识不。以前则是未进门先唤一声“妈——”的。

弟弟比我先到,眉飞色舞地讲了父亲和新结识的老龄朋友间的故事:原来,小区16号楼下住进个修车老头,将设计为车库的一楼改造成住房不说,还擅自在楼下搭了个车棚伸出楼外,既妨碍通行,又有碍观瞻。物业管理人员要求拆除,老头不听,吵嚷着说他懂法,要求拿出法律规定来。身为小区老年协会会长的父亲闻知,主动请缨前往,先交朋友后说事,结果当晚就拆除了。父亲很高兴,带了三个核桃酥送去,老头连声道谢。二人遂成朋友。一日,父亲买了个车胎想换上,修理工说进小区换轮胎要10元钱,父亲便告知了修车老头。老头二话没说,不顾时已黄昏,立即前来帮忙。二人搬不起电动车,就求一个过路人帮忙。过路人年近70,虽比他俩年轻,却是个腰椎间盘突出症患者,摆着手致歉。等了会儿,来了个70多岁锻炼身体的,这才帮上了手。忙毕,尽管父亲说:“多少你收点,肯定比外面便宜。”但修车老头坚决一点钱也不收,走了。第二天一早,父亲骑车时却发现,昨晚换的那个车胎成瘪瘪的了。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修车老头,便来到卖车胎的店铺。经检查,发现昨晚换新内胎时里面无意被戳破了两处。卖车胎人用胶粘牢后,也没有收钱。

听后,我笑了,觉得有趣,说想见见修车老头。父亲说,在祥和路口摆摊修车呢。

中午聚餐叫大姐,刚好路过那儿。十字口等绿灯时,父亲在车里指着西北角街边修车摊旁坐着的两个人说,那个戴着帽子、穿黄衣服的人就是。

西街口“和掌柜”剪刀面馆吃罢饭,送父母回到雅静园,送回大姐,下起雨来。

父亲说:“下雨,老汉修不成车只得回来。现在去肯定能见上。”

真是天遂人愿,果然见到了。面南的车库门口停着一辆电动三轮车,满载修车用具。门内两边摆放着木柜、物品。里头东边靠墙是床铺,床头堆放着木箱物品,床上放着一本佛教书籍,床脚叠放着两件带福字的唐装棉衣,空中半墙上架着一台小电视。床边至西墙是卫生间,铝合金隔对着床铺、紧靠卫生间和西墙,摆放着一张木边旧沙发,老头就坐在上边,披一件唐装。中等个儿,黑脸灰发。那件旧黄军装湿漉漉挂在门上,刚才从街上赶回来时淋湿的。

应我“老人家好”问候的,是老头探究的目光。

父亲告诉我说老头耳朵背,然后给老头介绍了我。

我觉得自己问话的声音并不比父亲的音量小,可与老头对话却很艰难,而在旁充当翻译的父亲与其交流起来却相当容易。这可能就是代沟的一种表现吧?

老头姓张,1936年生,今年80岁,是黑池镇峪北村人,老伴20多年前去世。1子3女,子教书,儿媳曾在黑池街道开干菜店,大女亡,二女在商城住,三女在西安工作。

原以为是个很犟的倔老头,不料还是个通情达理有文化的老军人。说起过去,他提笔给我写下这么一副对联,字写得相当好: 

      昔日王朝马汉金洲游龟山今朝秦琼卖马沿街度晚年 

老人先后在广西柳州、湖南衡阳、广东湛江等地飞机场当过地勤人员,站岗看守过飞机,也在司令部干过。提起空军司令刘亚楼、黄永胜等耳熟能详,自述受林彪倒台影响被清理回家,一直无退伍补助。


以前干过补鞋、修锁行当,因眼光不济改为修车。没有跟过师傅,都是自学成才。每天早出晚归,上街摆摊修理自行车10年了。起初拉架子车,后来骑三轮车,现在开6年前自己掏2520元买的电动三轮车。日收入最高纪录是380元,最少3元,是补了次车胎。


儿女给钱他不要,说能自食其力。儿子常来看他,嘘寒问暖,检查卫生。唐装是儿媳、孙媳给缝的。一天早晚吃两顿饭只花2元,面条、馍各一块钱。抽烟每月花20元,买旱烟叶自己卷着抽。


 “你生活这么节俭,给我父亲换车胎咋没有收钱呢?”我好奇地问。


他说:“要挣钱,也要有人情。学生娃修毕车说爷爷我没钱,我挥手说去吧去吧。大人补了胎说他没装钱,我手一摆你走。也有人修了车不给钱就骑上跑了,男女都有。还有人修了车我要3元硬给5元不要找零。给你父亲修车那晚,修毕我饿过火了,做下饭就没有吃。去年5月我搬到雅静园,经常见你父亲戴着红袖套在小区里过来过去。”


父亲解释说,那是在巡逻哩,他是老年志愿者“红袖标”队员。


张老悄悄告诉我,城管不让在街边摆摊修车时给他好说哩:“老汉叔,今天上级检查,你歇一天!”他就知趣地收一天摊。那天他不听小区物业管理,是嫌态度不好。物业管理人员来时,离老远就手指他,声色俱厉地责问:“谁让你搭车棚的?!”他怒道:“你凭啥不让我搭?把法规禁令拿来!事后我还去找他们经理反映,不想拆。你父亲给我好说,我能听进去。车棚是我外甥安的,儿子晚上拆的。”


我祝老人高寿时,张老说:“我能活93岁,这是算下的。”


我抬起眼皮瞅向他,表示对此预测感兴趣。他又提笔给我写下一副对联:

      落叶归根入驻故土心安理得攀九天儿女孝道又会结发兴高采烈下九泉


写完,他解释说这是他给自己撰写的葬联。上下联各有一个九字,九九八十一,加上姓张的12画(繁体张字12画),就是93岁。


告别未走远,听到张老自言自语说:“下雨天,歇息天,歇歇就歇歇。”我心里说,是该歇歇了,多么努力的一个老人啊!